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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有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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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傾雪並沒有真的醉, 她雖然初入江湖,可是卻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小少女。相反, 因為玉羅剎的有意無意,她從小便生活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之中。玉羅剎的確是保護女兒的,可是隨著女兒年歲的增長和能力的提升, 他對玉傾雪的保護也越來越少。

到了如今, 玉羅剎也只是保證玉傾雪不會被人害死,至若會不會受傷, 那端的是要看玉傾雪自己的本事了。

玉羅剎雖然自大而狂妄, 但是他從來都是那種十分清醒,甚至清醒到有幾分冷酷的父親——他認識的到, 並且也承認自己沒有辦法保護自己的小閨女一輩子。而且玉羅剎也並不指望可以將自己的小閨女托付給什麽其他人去照顧,因此在他還能庇佑玉傾雪的時候, 他需要盡可能多的讓他的女兒成長起來, 成長到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的到她才可以。

玉羅剎知道,西方魔教在大漠雄踞多年,幾經變故輾轉, 卻最終在他手中壯大成如今的模樣。他手底下的教眾並不比中原人少, 他的疆土並不比中原小, 所以, 除卻一個皇帝的名號,他在大漠的地位絕對不僅僅是個“有些勢力的武林人”那麽簡單。

要從他的手中接過權杖, 玉羅剎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小閨女要承擔的是怎樣的責任。他雖然桀驁, 可是卻並非無情。像是西方魔教這樣的龐然大物若是一朝倒下, 玉羅剎知道那對他的教眾來說代表著什麽——所謂亡國滅種,也無外乎如此了。

所以,玉羅剎再是心疼閨女,卻也不敢在對玉傾雪的教育問題上有一絲一毫的放松。

西門吹雪是一直到玉傾雪七歲的那一年,玉羅剎開始將幼崽踢出巢穴,讓她獨自去面對外面的豺狼虎豹的那一刻,才恍然明白自己當年執著選擇劍道而不肯跟著父親學習雙刀,到底意味著什麽的。

西門吹雪總是覺得,是因為自己的選擇,所以他的妹妹從一開始就失去了選擇的權利。他甚至不敢去想這孩子日後會不會怨他,並不是擅長表達的人,所以西門吹雪只能懷揣著對幼妹的愧怍,更加努力的讓自己強大起來。

雖然西方魔教的教主非要使雙刀不可,而他們明教的傳承也不可斷絕,可是他找身為男兒,又是長子,沒有人說他不用雙刀就不可以保護自己最重要的家人。

只是到底意難平,西門吹雪用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才別過這個勁兒來。是了,或許尋常人家的姑娘在長大了之後想的是要怎樣的衣服首飾,再“胸中丘壑”一點,便會稍稍盤算一下自己的嫁妝鋪子,而他家的小姑娘,卻要在長大之後接手……一整個國家。

雖然聽起來驚世駭俗,可是他家的小姑娘也從一開始就不是尋常的小姑娘。西門吹雪想了想幼妹近些年來越發精進的武藝和與日俱增、不遜其父的闖禍能力,西門擡手撫上了自己的劍,只覺得自己想要保護幼妹,就總需要更努力一些。

轉過頭來看一下被兄長斷言很會闖禍的玉傾雪又在作什麽呢?天地良心,她這會兒還真的沒有胡鬧,而是擡手摸了摸自己還有些發燙的臉頰,微微拉開了衣領處的衣服散散身上的三分酒氣和熱意,稍稍停頓了幾個剎那,玉傾雪一個翻身,從無花的懷中坐起。

無花適時松手,這才沒有讓玉傾雪因為起身太猛而將腦袋撞到自己的下巴上。在無花的馬車上,玉傾雪熟練的從馬車的暗槽裏摸出了一壺清茶,那茶水沒有尋常茶水的溫度,反而有些凜冽,乃是特地用冰泉所泡,和一般的茶水炮制方法迥乎不同,也別有一番滋味。

灌了一口壺裏的茶水,冰涼的感覺沖淡了喉間的熱辣,玉傾雪將那冷茶捧在手心汲取指尖的溫度,這才對無花說道:“陸小鳳和花滿樓最近遇見了個麻煩事,和這極樂樓有關。”

“哦。陸小鳳這個人,總是會遇見各種各樣的麻煩事,這一點倒是和楚留香頗為相似。”無花用拇指擦去玉傾雪唇邊的水痕,笑得卻有幾分意味深長。他還是記得,他家小姑娘,似乎為那個男人束過發。

束發什麽的,真是討厭啊。

無花克制住自己想要摸一摸自己光滑的腦袋的沖動,卻還是忍不住沖著玉傾雪問道:“還是說,阿傾比較喜歡有頭發的?”

玉傾雪覺得,最近這人越來越不正經了,簡直神煩。她翻了個白眼將這件事略過去,轉而正色道:“若只是陸小鳳和花滿樓的麻煩,我又何必摻和,只看個熱鬧就是了。不過這一次是他們花家名下的銀莊印的銀票出了不少假的,我家的產業也多多少少吃了點兒啞巴虧。”

說到這裏,玉傾雪不由瞇了瞇眼睛。她喜歡吃的東西有很多,卻獨獨不喜歡吃虧呢。既然這件事招到了她的頭上,斷然沒有吃個啞巴虧的道理。

無花見這孩子真的嚴肅了起來,便也收斂了方才的挑|逗之舉,無花也坐直了身子,緩緩道:“說來……我也收到了不少這樣的假銀票的。”只不過,萬梅山莊礙於花家和陸小鳳的面子而只能認下這損失,而青衣樓卻是不管這些的,他們對這假的銀票來者不拒,收到了便照常去花家銀莊兌換,而且每一次去兌換的都是無花手底下最潑辣的中年婦人,花家的掌櫃但凡有點兒猶豫,什麽一哭二鬧三上吊都是輕的,一言不合她們還在花家銀莊的門口賣身葬父過。

有沒有人回去賣一個四十多歲的婆子這不得而知,但是那婦人一邊嚎哭一邊將不給她兌銀子的銀莊老板和夥計唾罵成人渣那還是很輕松的事情。

花家生意能做的這樣大,自然要愛惜自己的金字招牌,所以這些撒潑婦人在他們那裏簡直是無往不利的大殺器。

而且因為某位大師暗搓搓的皮了一下,這些婦人們遇見花家來巡視的公子們那可謂是出手“快準狠”,就連花滿樓都險些因為沒有防備而被這些婦人扒了褲子抱上大腿,就更不用說他家不會武功的三哥和武功稀松平常的六哥了。

據說,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內,花家的公子們出門都是系著三條褲帶的,生怕哪一天就被忽然冒出來的什麽人給扯斷了。

無花在這件事情上雖然一直秉承著攪混水加上看熱鬧的姿態,不過既然他家小姑娘想,那他就是陪她去看看又何妨?於是,到了約定好的時間,無花和玉傾雪準時出現在了白天的那個小酒館之中。

他們去的不早不晚,可是那小酒館裏已經坐了許多想要去極樂樓的人,和白日的散漫不同,此刻這些人的臉上都戴上了面具,玉傾雪和無花的手裏也有兩個看著就十分精巧的面具,那是他們剛進門的時候酒館老板娘給他們兩個的。

不過無花和玉傾雪卻都沒有戴。一來是玉傾雪囂張慣了,並不喜歡藏頭藏尾,二來卻是因為兩個人的特征太過突出,一張面具雖然能遮住人臉,但是卻……遮不住大師的光頭,也遮不住玉傾雪的雙刀,因此兩個人索性也不做這掩耳盜鈴之事,直接大大方方的走進了酒館之中。

一進去,玉傾雪和無花便聽見驟然炸開了議論之聲——這也不奇怪,畢竟他們兩個是極樂樓這麽久以來,第一對不戴面具的人。

而在這熙熙攘攘的議論聲中,玉傾雪看見有兩個人沖著他們笑著擡了擡手,便知這是花滿樓和陸小鳳了。玉傾雪剛想要過去,卻被無花拉住。他看了一眼那邊沖著他家小姑娘揮手了幾次的陸小鳳,眸色一沈,無花對陸小鳳傳音入秘道:“分開走,分別探查。”

陸小鳳楞了楞,旋即卻覺得很有道理。畢竟這極樂樓出現的時間是很短的,在不知道極樂樓到底是什麽情況下,分頭行動的確是最有效的方法了。雖然心裏還是覺得怪怪的,可是陸小鳳卻終歸對無花那邊點了點頭。

無花是“通知”而並非“詢問”,所以他壓根也就沒有看陸小鳳是點頭還是搖頭。兩個人說話的功夫,小酒館的地板被人打開,從裏面擡出了一個一個棺材,乍一看端的是十分嚇人。

玉傾雪和無花大概調查過這個假的極樂樓,知道這是這個假的極樂樓用來接客人的東西。沒有絲毫猶豫,玉傾雪先一步躺了進去,轉而在棺材之中翻了個身側身躺下,給無花流出了大半的位置。

無花走到了棺材邊上,伸手撈起玉傾雪的一縷青絲在指尖輕觸。一直到玉傾雪有些奇怪的擡眼看他,無花才有些意味不明的說道:“死|同|穴。”

玉傾雪的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些想要打人。

心裏默念了一百遍“這是親生的小夥伴,打死了就沒了”,玉傾雪這才能心平氣和的面對某個又開啟了奇怪的開關的佛門弟子。

這大概就是他們明教裏的人所說的“淫|僧”了吧,玉傾雪在心裏的小本本上給無花狠狠的記上了一筆,準備下一次見到李姨的時候就去告狀。

這世界上總有一種不解風情,可以讓你所有的婉轉柔腸都變成尬撩。無花若是知道了他家小朋友的心中所想,饒是再城府深沈,恐怕也是要哭到聲音沙啞的。

擡棺的人已經開始催促,無花深深的看了一眼玉傾雪,到底有些分辨不出她是真的不懂,還是佯裝不懂因此在回避,終歸來日方長,無花也明白許多事情不能急於一時的道理。他嘆了一口氣,轉而毫無煙火氣的擡手輕輕一躍,就連衣角都沒有沾上那棺材板,轉眼之間,他便已經躺在了玉傾雪的身側。

玉傾雪宛若一只炸毛的小貓一般,隨時提防著這人忽然湊近,不過似是看穿了玉傾雪的心中所想,無花這一路倒是格外的安分,雙手受禮的擱在自己身側,只是在偶有顛簸的時候才會伸出護在玉傾雪的後腦。

見狀,玉傾雪終於松了一口氣,感嘆她家無花哥哥總算是恢覆正常。

只是她已經算是身量嬌小了,無花也並不是那種生得特別壯碩之人,至少陸小鳳看起來就要比他壯上那麽一點點。

伸手比劃了一下自己和無花鼻尖的兩指寬的距離,玉傾雪嗤笑出聲:“真不知道花滿樓和陸小鳳得擠成什麽樣子。”

無花也笑,言語之間刻意煽動了微小的氣流撲在玉傾雪的唇畔,只是如此慈眉善目的得道高僧,出口卻是促狹到簡直刻薄:“唔,沒有規定非要兩個人一個棺材啊,貧僧和阿傾只是為了彼此守望,一旦出了什麽狀況可以互相照應,而那兩位施主又不像是咱們一般青梅竹馬,也不像是貧僧看重阿傾一樣看中彼此……呵,這話倒也不能這麽講,阿傾,萬物平等,縱然陸施主有什麽不符世俗的傾向,我們總歸不該歧視他的。”

陸小鳳:大師,小人報仇才一天到晚的好麽?吃醋也要不能誹謗啊QAQ

玉傾雪只覺得,她家小夥伴這一張嘴就顛倒黑白的本事啊……果然有她的風範。雖然小小的空間她有些施展不開,但是還是鼓勵一般的拍了拍無花的肩膀,對他表達了自己的佩服之情。

兩個人說笑的功夫,忽然棺材一陣顛簸,玉傾雪和無花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知道,這個傳說中的贗品極樂樓,終於到了。

玉傾雪掰了掰自己的手指,揚起一抹囂張至極的笑,對無花道:“走,幹活了。”

似乎應景一般,三月的夜晚一道驚雷,一場春雨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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